沈怀珠哪里都好?。两人间安静了?好?一会儿,天上的月逐渐有些?偏移,软风拂得人面?上发痒,草叶发出窸窸窣窣的脆响,马儿渐渐走远了?。沈怀珠遥望此间山水,突然出声:“齐韫,不是要娶我吗?”齐韫尤以为自己听错了?,微微一怔,侧首对上沈怀珠清亮的眼眸,才恍然惊觉,他莫名紧张,郑重应:“是。”“现在就娶。”沈怀珠松开他。齐韫竟一下显得无措,浑身紧绷着,在原地呆立了?好?久,才像找回自身。“好?。”他深深看她一眼,转身撩袍而跪。抬手敬道:“凉月为信,山河作凭。河西裴氏子戈,在此求娶扬州沈氏女怀珠,不求风月无边与天齐,但?愿与江山同寿,永不分离。”一字一句,掷地有声,在夜幕笼罩的旷野之?中听得分外清楚。沈怀珠揖手肃立,答说:“君意为我意,此世不渝。”霎时春风长,明?月下万物生辉,青山叠翠,流水浟湙,蝉鸣与草浪相?起相?和,宛若弹奏出一曲热烈的婚仪乐律。新人一拜一揖,礼成。丹青悬于天际的月华光皎皎,春夜委宛。沈怀珠与齐韫起身执手?,尚未张口置出一言,身后蓦地响起阵阵叫好声。两人愕然回首,听草坡后嚷闹推搡起来,火色依次点亮,随即从那处从挤出乌泱泱的一群人。他?们有的扑完火还未来得及洗一把脸,面上灰一道白一道的,只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,一双双明亮的眼热切地望向他们,似要说话一般。常柏山骂骂咧咧地从里?头钻出来,上了草坡到二人面前,在齐韫臂上重重一拍,埋怨道:“你们?这俩孩子,拜天地这样的大事,怎的还偷偷摸摸的?”“就是。”裴子珩从旁侧绕过来,抱臂撇眼:“都这种时候了,我总不能?还拦着你们?。”这场面便?是齐韫都有些不自在,他?扫了眼围满草坡的兵卒,不确定道:“你们?……看了多久。”“看啦!都看啦!”泉章拖着条断腿一瘸一拐爬上来,嘉奖般拍了拍一同被?牵上来的马,高兴道:“多亏了它带我们?过来,否则怕是要错过郎君与娘子拜堂呢!”泉章在离开河西的路上不慎摔断了腿,被?常柏山安置到就近的医馆治伤,一连停留了好多日,今夜才将追上行程便?赶上这等喜事,别提有多庆幸了。这时有清脆的女声且唱着近:“合卺交欢喜颇浓,琴调瑟弄两相同……”绿凝携着分?作两只的匏瓜至前,递予二人,“娘子、郎君,该喝合卺酒了。”沈怀珠愣愣接过,疑道:“哪里?来的匏瓜?”“我的酒壶。”常柏山尚还颇有些愤愤,指着一旁的裴子珩,“愣是让这小子一剑给我劈了!”草坡上轰然大笑,火光草影摆荡不定,将四遭爙得有些热,不知谁大喊了一句:“喝呀!”“喝呀!”“喝!”一时附和声尽起。沈怀珠与齐韫也不扭捏,各执一瓢,穿手?而饮,饮尽瓢中酒。绿凝紧接着递来铰子,二人分?别剪下一绺头发,并在一起细细绾成同心结,结好的发放入锦囊中,交由沈怀珠之手?。丝缕绾扣,永结同好,谓之合髻。营中点上了篝火,众人蜂拥回去。常言道,无酒不成席。他?们?不知从何处买来几车酒,一哄而上卸下来,热热闹闹地围上去分?着喝。几月难得松快,兵卒们?如获至宝,纷纷坐在一起豪饮,一些有雅兴的便?往碗里?放几朵梅花,也叫梅花酒。泉章不善饮,被?人连哄带骗灌了三碗后彻底发了疯,抱着断腿非要为?众人舞一曲,偏还拦也不住,带着一溜人在火旁又扭又转,颇有些不忍直视。齐韫噙着笑与常柏山说话,言谈很轻松,大多是他?幼时的一些趣事,裴子珩则在另一头,捡了根趁手?的树枝沾上火灰,誓要将他?们?现下的窘态画下来,留给他?们?明日一早瞧。绿凝也有点醺醺然了,说话都拖腔黏调的,枕着沈怀珠的胳膊,说:“娘子……等你以后生了小娘子、小郎君,便?都交给我照看,好不好……”沈怀珠便?逗她:“你不用嫁人了?”绿凝闻言短暂思考了下,而后胡乱摇头,一摆手?,爽快道:“不用了!”沈怀珠笑出声来,称她是醉了。不过,经她方才一言,沈怀珠的确忍不住遥想,遥想一切结束后,她和齐韫会如何如何。仗剑天涯,隐居山林,抑或留京奉君……怎样都好,只要能?和他?在一起,她便?满足,若真能?如绿凝所言那般儿女成行,更不失为?一件幸事。她仰望着天边满月,很久很久没有移开目光。或许是独自飘摇了太久,她太想有一个家了,一个完整的、平静的、不会有任何劫难的家。“咯嚓——”突兀的一道陶碗碎裂声,常柏山惶急的叫喊在耳边炸响:“子戈!”沈怀珠一回头,见齐韫双目紧闭,嘴唇发紫,歪倒在常柏山身上,任凭旁人如何呼唤都毫无反应。在场的人酒醒了大半,营中乱作一团,甚至沈怀珠都来不及近齐韫的身,他?便?被?簇拥着送回大帐。沈怀珠顾不得其?他?,急忙就要跟上。可能?夜太深了,吹来的风带着一股令人瑟缩的冷意,与喝过酒后灼热的肺腑相刮磨,浑身霎时被?这忽冷忽热的异样席卷。喉头涌起阵阵腥甜,沈怀珠陡然脚步一顿,扶紧绿凝,“噗”地吐出一口鲜血来。眼前一点点变黑,沈怀珠听到了与适才一样的,惊慌失措的喊叫声。微雨如酥,几场桃花雨后,西地春林初盛,深红浅绿铺陈开来,宛若丹青手?下水墨随意挥描,葳蕤出一场人间绝色。绢本?之上,笔尖悠悠转顿,正全神贯注添补这绝色的最后一点赤绀。破门声轰隆震响,周映真腕下笔锋一抖,绢本?便?横出一道歪斜的红墨,乍眼一瞧,像是挥溅的鲜血。一轴窗间春晓图便?就这样毁了。周映真意兴索然地叩下笔,瞟眼看向门口,冷道:“高监军不好生在屋内养伤,平白无故的往我这里?跑什?么??”“平白无故?”高鸣讥笑一声,又往前行了两步,一掌拍在桌案上:“你分?明拨了人去升州,也知我身处险境,却偏偏在最后一刻才肯出手?相救,我倒要问问,你是何用意!”周映真拾起绢本?,颇为?可惜地看了一眼,转手?随意扔进脚旁的竹篓中,不咸不淡道:“我早提醒过你,齐韫不是好招惹的主,可你不听劝,非要一意孤行,这次给你些教训吃,总好之后连自己怎么?死的都不知道。”高鸣如何肯信?他?肋上断的这两根骨头,本?就是他?的手?下在马上故意颠的,再?想起自己未成的计划,心中愤恨:“死?周映真,若不是你的人缩头怕事,带着我一味逃脱,如今河西军根本?不会得到喘息之机。”周映真几乎是笑了,“你莫不是这几天白日睡多了,方才清醒过来,脑子还是糊涂。齐韫此人敏锐,一旦洞悉我们?没有后手?,必会乘胜追击,又怎会让你留着一条命回来?”“周太傅还真是一贯的会自作主张。”高鸣百般聊赖,往身后的太师椅中一窝,低眼瞧手?上的扳指,“齐韫自身都难保,哪里?有空索我的命?”“你什?么?意思?”周映真眉头拢紧,双目沉沉地望向他?。高鸣姿态闲适,面含得意:“齐韫中了我银针上的毒,这次,怕是不死也得去层皮。”“什?么?毒?”周映真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?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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